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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罪证”

2000-06-14 来源:中华读书报 婉 平 我有话说

在我的生活中,打交道最多的要数课本了。上学时读课本,工作后一直教课本,课本成了我生命的一部分。诸多课本中,有我最钟爱的一套中学语文课本,至今摆在我的书橱里。退休后赋闲在家,不时翻翻这套课本,每逢看到里边的圈圈点点,写的密密麻麻的释语批注,思绪就把我带回到三十多年以前。

1963年,语文课换了全国统编新教材。我有幸拿到新课本,教一个班的语文兼当班主任。因是新年级,新教材,校领导很重视,想靠它打翻身仗。暑假,特派我去参加市里教材研究。我扔下吃奶的孩子,拿着新课本,顶烈日,冒酷暑,奔波于十里外的教师进修学校,每天都钻到课本里:分析课文,设计教案,探讨教法,有时还示范讲课。大家都是那么热情、执着。

将近三年,我教完六册课本,学生即将毕业,还没来得及考试,突然“史无前例”的大“革命”爆发了。

1966年7至8月间,天气闷热,“文革”大火愈烧愈烈。高音喇叭昼夜不停地响着,造反的声调越来越高,“横扫牛鬼蛇神”等口号声不绝于耳。今天勒令×××交出变天帐、黑材料,明天通令教师交出封资修的课本等书籍。为形势所迫,有些教师翻箱倒柜,倾其所有,把书送去,转眼之间即付之一炬。我自认为从小受革命教育,没有问题,违抗通令,课本才得以幸存。

那时,停课闹革命,教师被剥夺了拿课本的权利,上班只准学习最高指示,看大字报。校园里大字报铺天盖地,又在大礼堂开辟了新场地。一天上午,我刚走到那里,一排排用绳子吊着的大字报把我惊呆了。那是我班学生揭发批判我的大字报。开头是红字体的最高指示:“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统治我们学校的现象,再也不能继续下去了。”下面是醒目的带有我名字的大标题。名字特用红笔打上“叉”,血淋淋的令人可怕。我心里似有一块重石,压得喘不过气。我被打进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的行列,非常不理解,又感到惊恐、委屈,想马上离去。但又心存疑惑,大字报到底写了些什么呢?我有什么罪行呢?我硬着头皮看下去,原来大字报写的诸多罪状都与课本有关。其主要内容是:津津乐道地讲述刘少奇的“黑修养”和他一个鼻孔出气;为反革命分子陆定一、陶铸、吴晗等树碑立传,歌功颂德;讲老舍的《养花》,宣扬资产阶级生活方式,向学生灌输资产阶级思想……总之,课本有毒,教师放毒,都该批判、铲除。这份大字报颇受学校“文革”领导青睐,在全校推广介绍。这样就招致更多的人来观看,我也就更多地受到冷遇。

大字报出来的第二天,造反派撬了我办公桌的抽屉,纸张笔记一片狼藉,教案被撕碎,课本有罪似的被踩在地,还有些班费也不翼而飞。

学生已经把老师当成敌人。

我百思不得其解,昨天还是受人尊敬的伟大革命家,一夜间却成了遭受唾弃的走资派、反革命;昨天还是公认的典范文章,转眼都成了大毒草。我万万想不到,全国统编的新课本忽然变成“黑教材”,竟成了我的“罪证”,成了批判我的子弹,给我带来痛苦和灾难。

想不通,我怎么也想不通!心里总有个阴影,直到复课闹革命,还心有余悸,顾虑重重。

星转斗移,一晃就是三十多年。一想起招引大字报的那套课本,我就感慨万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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